“甜蜜素”事件揭露了白酒業內的秘密

沸沸揚揚的酒鬼酒“甜蜜素”事件，正陷入一場拉鋸戰。這場由原酒鬼酒代理商實名舉報引發的風波，至今仍在發酵。

12 月 25 日下午，湖南省市監局公布近 3 年全省白酒抽檢監測統計結果，全國各級市監部門（含原食藥監管部門）于 2017 年至 2019 年對酒鬼酒生產的白酒抽檢監測總計64批次，全部符合標準要求。

12月25日晚間，湖南省市監局公布酒鬼酒產品專項抽檢結果，共計抽取酒鬼酒生產產品 30 批次，經檢驗，均未檢出甜蜜素（定量限 0.0001g/kg），符合標準要求。

12月26日，湘西土家苗族自治州市監局向舉報人石磊送達投訴舉報不予受理告知書，經研究決定對舉報不予以受理。

二級市場上，白酒行業板塊指數沒有重蹈塑化劑風波覆轍，12月26日、27日、30日連續漲幅居前，27日當日收盤，行業板塊指數報收3031.90，上漲44.61點，漲幅1.49%，30日白酒行業指數再度上漲2.7%。當事個股酒鬼酒12月27日開盤一度上漲4.03%。

但“甜蜜素”事件孰是孰非，疑問仍然未解。

舉報人石磊實名舉報的2012年生產的54度500ml老酒鬼酒到底含不含甜蜜素？為何湘西州市監局在沒有官方檢測報告的情況下，強勢對石磊公司庫存的8126件（每件6瓶）2012年54度500ml老酒鬼酒實行管控，禁止流入市場？

背后利益糾纏

湖南省市監局檢測結果、湘西州市監局的不受理決定顯然難以讓舉報人石磊認可，近期，其公開稱，地方市場局舉報不成功，他將繼續上告，甚至國家市場監管總局。

“回顧酒鬼酒甜蜜素事件，關鍵的癥結并不在舉報產品本身。”北京專注產權的律師界人士向中國新聞周刊分析稱，甜蜜素事件背后牽扯多方的利益糾纏，酒鬼酒與其背后關聯方有關的產品商標權、包裝權等秘密才是糾紛所在。

今年12月中旬，“54°500ml老酒鬼酒”總代理北京來今雨軒公司法定代表人石磊向媒體舉報，其倉庫里封存了5萬瓶酒鬼酒，被檢出添加了甜蜜素，不敢流向市場，酒鬼酒又不肯賠償損失。

對此，酒鬼酒12月21日聲明：“酒鬼酒公司嚴禁添加甜蜜素，也從未采購過甜蜜素。”酒鬼酒同時表示，石磊因與公司發生經濟糾紛，意欲謀求不正當利益，被公司嚴厲拒絕而進行惡意炒作。

石磊舉報的2012年生產的54°500ml老酒鬼酒，到底有沒有添加甜蜜素，市場監管部門至今沒有準確報告，酒鬼酒方面也未做正面回應。外界好奇的是，2012年生產的老酒鬼酒為何穿越到2019年才爆發？

再者，據了解，甜蜜素屬于食品添加劑中的甜味劑，其甜度是蔗糖的30—80倍，甜味純正、自然，不帶異味，且性質穩定。聯合國糧農組織/世界衛生組織（FAO/WHO）于1994年批準其作為食品添加劑使用。

此外，國際食品法典委員會、歐盟委員會、澳大利亞和新西蘭食品標準局等均允許其作為甜味劑用于餐桌甜味料。

在我國，甜蜜素被允許應用在水果罐頭、果醬、腐乳、堅果、面包、糕點、調味料甚至于配制酒（以發酵酒、蒸餾酒或食用酒精為酒基，加入可食用的輔料或食品添加劑，進行調配、混合或再加工制成的、已改變了其原酒基風格的飲料酒）中，但卻不允許在白酒中添加。

也就說，甜蜜素并不像塑化劑一樣被嚴格禁止，在普通的食品中允許使用。

回溯2012年酒鬼酒塑化劑風波爆發，該公司被全力聲討，甚至直接影響整個白酒行業的經營整頓，而其代理商選擇集體啞聲。

此次代理商、經銷商舉報的甜蜜素事件本身并不嚴重性，但是背后正揭露了白酒業內的秘密，也撕開了酒鬼酒與代理商、經銷商背后的交易鏈條。

據查，酒鬼酒與舉報人石磊的利益糾纏最早甚至可追溯至2007年。2012年前，酒鬼酒勢頭正起，與代理商、經銷商之間合作緊密，是利益相關的共同體。

公開資料顯示，2007年，著名畫家黃永玉曾經為酒鬼酒設計新版包裝“麻袋陶瓶”，并題字“不可不醉，不可太醉”。2007年6月21日，黃永玉與石磊公司簽訂《關于“酒鬼酒”新版包裝設計知識產權轉讓協議書》，將 “不可不醉，不可太醉”及“酒”字的書法作品等相關知識產權轉讓給石磊公司。

同年6月28日，石磊公司與酒鬼酒簽訂包裝設計知識產權轉讓合同，約定，酒鬼酒在以后訂購本合同約定的“酒鬼酒新版知識產權”新版酒鬼酒包裝物時，不論采取何種確定供貨商的方式，石磊方均享有在同等供貨條件下的優先權，并享有知情權。

基于上述協議合同的前提下，石磊實為酒鬼酒的包裝材料供應商和產品經銷商。

根據酒鬼酒的澄清公告，2012 年 4 月 19 日，石磊的來今雨軒公司與酒鬼酒簽訂《買斷產品總代理合同》， 獨家定制并銷售 54°500ml 老酒鬼酒產品。此后，由石磊提供該產品 酒瓶及包裝盒等包裝材料，并以 3000 萬元的價格先后購買了全部產品，共計125624 瓶。

2012年11月19日，酒鬼酒被檢測出塑化劑超標2.6倍，引發一場波及整個白酒行業的地震。此后，白酒行業深度調整，酒鬼酒則陷入長時間低谷，2013年和2014年連續兩年虧損后，被處以ST。

塑化劑風波帶來整個白酒行業萎靡，酒鬼酒作為主角更是深陷退市邊緣，銷售市場甚至直接陷入停滯，酒鬼酒代理商、經銷商苦不堪言。

2013 年2月，石磊以市場環境不好等為由，要求酒鬼酒為其免費提供 40 噸54°500ml 老酒鬼酒作為市場建設支持。2014年4月至2015年3月，酒鬼酒陸續生產了8萬瓶 54°500ml 老酒鬼酒（40 噸酒水）， 作為市場政策支持，無償贈送給石磊。

2015年10月，中糧集團入主酒鬼酒，成為實際控制人，酒鬼酒管理團隊開始大換血，此后與經銷商之間的矛盾開始激化。

2015年12月，石磊要求酒鬼酒再贈送 8000 瓶54°500ml 老酒鬼酒。

2016 年初，酒鬼酒新任管理團隊為規范市場秩序，提振渠道信心，提出對經銷商存有疑慮的2013年前所有庫存產品予以退換，并在友好協商的基礎上，給予合理補償，同時對石磊這一要求予以拒絕。

2016年8月25日，石磊方向湘西州中級法院提起訴訟，認為酒鬼酒沒有保障知情權與優先權，并擅自將包裝物定做業務交予字號為“永發”和“金魚”等供應商實施，因此要求解除2007年6月28日簽訂的知識產權轉讓合同。

據了解，該起訴訟在經歷湘西州中級法院終審后，石磊公司向湖南省高級法院申請上訴，目前已發回湘西州中級法院重審。

分析人士稱，引爆酒鬼酒甜蜜素事件的北京來今雨軒公司和舉報人石磊，既是酒鬼酒經銷商，也是酒鬼酒知識產權代理商、包裝材料供應商，對酒鬼酒非常了解。酒鬼酒與經銷商石磊之間的糾紛就是在中糧集團成為酒鬼酒實際控制人之后，酒鬼酒變更管理層和經銷策略，相關利益方累積矛盾爆發，才是此次甜蜜素事件的真相。

值得注意的是，酒鬼酒甜蜜素背后，現任酒鬼酒管理團隊和經銷商之間到底有多少利益糾葛，事件發酵至今日，當事方均閉口不談。中國新聞周刊先后電話、發函采訪酒鬼酒，始終得不到回復。

強勢酒鬼酒

戲劇性的是，恰在酒鬼酒甜蜜素風波達到高潮，12月26日下午，“品牌復興，揚帆遠航——湘酒振興暨酒鬼酒股份有限公司高質量發展大會”在長沙召開，湖南省副省長陳飛、中糧集團總裁于旭波等領導出席。

陳飛在致辭中表示，“酒鬼酒是湘西州最大的工業企業，也是唯一的酒業A股上市公司，承擔著引領湘西企業發展的旗幟和方向，也承擔著湖南湘酒振興的重任。”他稱，酒鬼酒既是湖南的酒也是中國的酒，也應該成為世界的酒，要打造屬于湘西、湖南和中國、世界著名的酒鬼酒品牌。

中糧集團總裁于旭波則表示，酒鬼酒要以“湖湘精神”為動力，打造湖南白酒行業、乃至中國白酒行業更好的“生態環境”和“生態系統”，助力湘酒整體做強做優做大。

中糧酒業董事長、總經理兼酒鬼酒董事長王浩稱，自中糧入駐酒鬼酒以來，給予了酒鬼酒全方位支持，大力推動酒鬼酒加速發展。他在會上也側面回應甜蜜素舉報事件稱：有經銷商支持，我們底氣十足。

對于酒鬼酒與經銷商的口水仗，政府和中糧集團層面能否給公眾一個真相，市場能否再次相信酒鬼酒？

某白酒行業分析師向中國新聞周刊稱，作為地方酒品牌僅靠政府的政策背書顯然不是市場化的策略，產品需要面向消費者，背負塑化劑陰影的酒鬼酒再次出現類似事件，僅靠政府層面的部分檢測說明顯然難以讓市場信服，過硬的質量才能做過硬的品牌。

甚至連發七問：經銷商檢測發現的甜蜜素從何而來？2012年生產的酒中含甜蜜素是否違規？流向市場的54度500ml老酒鬼酒究竟有多少？石磊是否存在不正當索賠？石磊希望檢測庫存5萬余瓶酒的底氣何在？湖南對市場上酒鬼酒流通產品抽檢能說明什么？為何監管部門不對石磊庫存酒進行檢測？

面對質疑，酒鬼酒始終不出來正面回應。

實質上，酒鬼酒陷入的產權糾紛遠不止于舉報人石磊一項。而中國新聞周刊發現，中糧入主酒鬼酒后，公司圍繞商標、產權甚至人士的糾紛突然爆發，由此也引發了業內對酒鬼酒經營管理能力的質疑。

曾陷多起糾紛

據中國新聞周刊在天眼查官網統計，僅在2018年12月，酒鬼酒就曾因侵害商標權糾紛而起訴他人或公司，糾紛多達58項。

2019年以來，酒鬼酒曾因侵害商標權糾紛起訴他人或公司多達310余起，大部分被訴對象是小商超、煙酒行。2019年酒鬼酒也曾因侵害商標權糾紛而被他人或公司起訴多達10起。

此外，為爭奪控制權，酒鬼酒還一紙公告把旗下聯營公司酒鬼洞藏酒公司告上了法庭。

2012年3月13日，酒鬼酒和珠海塔鑫酒業共同發起成立酒鬼洞藏酒，注冊資本1億元，雙方各出資5000萬元，各占50%股權，后經協商，注冊資本減少至5000萬元，股權比例不變。塔鑫酒業實際控制人李健康擔任總經理、法定代表人，酒鬼酒通過委派三位董事對酒鬼洞藏酒進行有效的管理、監督。自2016年，酒鬼酒委派的原塔鑫酒業董事先后離職，中糧入主后的酒鬼酒要求召開股東會議更換董事被拒。因此，酒鬼酒要求依法解散酒鬼洞藏酒。

而目前甜蜜素舉報人石磊相關公司，正以酒鬼酒公司未按合同約定，履行其獲得新版包裝訂單的優先權和知情權為由，訴請法庭解除酒鬼酒對于新版包裝的使用權。

據調查了解，黃永玉設計的“麻袋陶瓶”包裝，目前正應用于酒鬼酒的核心產品，且是酒鬼酒產品的一大賣點。酒鬼酒推行的兩大單品之一——“52°高度柔和紅壇酒鬼酒”所使用的新版“麻袋陶瓶”包裝，已因知識產權使用糾紛鬧上了法庭。

據此，分析人士指出，“麻袋陶瓶”包裝已經成為酒鬼酒品牌構架中一個標志性符號，核心符號鬧出糾紛，勢必會對其品牌形象造成影響。酒鬼酒將不得不面臨較大的市場風險。

責任編輯：張恒星 SF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