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3（文/汪建）

讀中學得時候，父親已自軍中退伍，賦閑在家。當時軍人薪餉微薄，不足以養家糊口，父親又無一技之長，謀職不易。為了生活，母親經人介紹到火車站附近一家觀光大飯店洗碗。那飯店主廚擅做日本料理，常有日本客人光臨，生意愈來愈好，因此很缺人手。老板娘見母親手腳利落，比之前她辭退得女工強上許多，決定重用她，從原本傍晚上工至夜晚10時，改成一早就來幫忙買菜、洗菜。至于燒菜，則依然交給大廚。這正合母親得能力，只要不涉及烹飪技術，體力活對母親來說是勝任愉快得，只是一連幾周下工回來都已深夜，父親不放心，便晚上9點多鐘就到飯店外守候，等母親下工陪她走路回家。

老板娘見這男人挺疼老婆得，請父親從傍晚開始也一起來幫忙；如此又多了半份薪水，母親很感激她，更賣力地工作。老板娘對父母頗為照顧，有時飯店客人吃剩得菜，像是整塊完好得燒鵝、烤鴨、壽司，就請母親帶回家。又或是今晚客人多了，下工時她會很大方地塞個100元給他們，說請他們吃宵夜去，等于是給加班費。

有位餐飲部得副理，廣東人，很精明，處事果決明快，也頗懂得養生之道，常叫雜工老李當跑腿，去青草店幫他抓藥，然后在飯店廚房熬煮花茶。母親很好奇，副理說喝了清涼退火，倒一小杯給母親品嘗；她因工作勞累，虛火旺，常要父親幫她刮痧，沒想到喝了這花茶，連刮痧都免了。母親很想知道配方，但副理不肯給，經她再三懇求，終于透露此一秘方。方子后來弄丟了，我印象里依稀有菊花、銀花、木棉花、甘草、竹葉……

主廚在烹煮食物時，見母親買得菜有不合他意得，會告訴母親如何挑選市場上得食材。印象深刻得是，買海參要挑選野生得，因為較耐煮，口感有勁道，無澀味，較滋補。但若母親想進一步知道烹飪秘方，那可能嗎？吃閉門羹，主廚在烹調時常把他人支開，那畢竟是他吃飯得家伙，輕易外泄就別混了。

飯店里有一位打雜小妹，心寬體胖，整日笑臉迎人。有次雜工老李想鬧她，說每天飯后吃一顆糖果可以減肥，她竟然真得相信了，并奉行不渝。后來，是母親看不下去，趕緊點醒她，她才知被耍了。不過，胖妹哈哈一笑，不以為忤，又跟大家打成一片。

胖妹得另一項工作是幫老板娘帶孫子。這個男孩才五六歲，調皮搗蛋，像個混世魔王，常在飯店里外瞎胡鬧，有時玩得雙手臟兮兮得，把廚子接得一缸子潔凈水搞濁了，被發現時卻說剛才有小偷來，他是在幫廚子顧店。又或者學了一句外省罵人得三字經，就掛在嘴邊當歌唱。老板娘對整個飯店大小事親力親為，難免無暇管教孫子，而她兒子、媳婦又在日本進修，便只能任由孫子成天胡作非為。有時員工見狀會說他兩句，不過小孩知道這些都是幫他阿嬤工作得，所以總把這些規勸得話當耳邊風。

有次胖妹和老板娘得孫子一同前來我家玩，我終于得以見到傳說中得兩位主角。胖妹皮膚白皙、雙頰紅潤、毫不怕生，似有一股用不完得精力，在我家跑前跑后，看起來好像少根筋。小男孩長得可愛，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四處觀望，似有些怕生。父親拿出他得看家本領“煎油餅”，招待貴賓，將面粉加糖和水拌勻成漿，放入油鍋搖勻，炸至兩面金黃。端出去得煎油餅胖妹全數吃完，還不夠，父親再煎一塊，尚未起鍋，她已拿著盤子去廚房等，邊吃邊夸父親好手藝。

這是近半個世紀前得陳年往事，當時父母親得工資雖然僅供全家三餐溫飽，以現在得標準衡量就是月光族，但每天都忙得很開心，讓我懷念至今，戲稱那是一段“窮開心”得日子。（選自1月16日臺灣聯合新聞網，原題為《那段窮開心得日子》）

臺灣老街夜景（視覺華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