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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9日，歐洲議會全體會議以“簡單多數”機制對英國“脫歐”協議進行表決，最終以621票贊成、49票反對、13票棄權的表決結果通過協議。根據“脫歐”協議，英國將在2月1日早上7點（布魯塞爾時間1月31日晚12點）正式脫離歐盟，成為歷史上首個退出歐盟的國家。在脫歐后的11個月過渡期內，英國將與歐盟就未來關系發展及合作事宜等展開談判。

點評：

作為傳統的世界大國， 英國曾是拉動歐洲一體化進程的三駕馬車之一。但是由于英國自然環境與歐洲大陸隔離，人員流動相比歐洲其他國家較少，長期在歐盟的政治話語權不多，因此對歐盟的不滿由來已久。此外，英國認為脫離歐盟后自主性可以變得更強，政策靈活性也更大，因此一直對“脫歐”獨有情鐘。此次英國順利“脫歐”，將對歐盟防務一體化進程產生較大影響，也使得未來英歐防務合作關系變得更加復雜，未來如何推進與歐盟的共同防務合作關系，將考驗歐洲政治家們的智慧。

歐盟防務一體化進展緩慢中推進

理想與現實的差距

長期以來，英國對歐洲一體化一直保持著若即若離的態度。英國追求歐洲安全大國地位，力爭發揮國際影響力與堅持維護北約在歐洲防務安全中的核心作用所形成的微妙平衡，構成了英國參與歐盟防務安全合作的基調。從歐洲防務安全格局看，英國既是北約的核心成員國之一，也是歐盟共同防務的中堅力量，還是歐安組織的積極參與者。

歐盟集體防務行動主要從英、法、德等國抽調兵馬，不僅要“挑重擔”，還得向許多二流歐盟成員國提供軍援，因此，英國在歐洲事務中具有較強的話語權。英國一直試圖在歐洲防務安全這一優勢領域發揮領導作用，意圖憑借其在歐洲強大的軍事實力，重視在歐洲共同安全與防務領域的合作，積極推進歐盟共同外交與安全政策，以確立其在歐洲防務中的主導地位。

隨著歐洲防務合作呈現加速加深的趨勢，崇尚實用主義的英國選擇順勢而為，憑借自身在軍事領域的豐富經驗以及寶貴的人力物力資源，不斷推動了這一進程的發展，例如，組建“歐盟戰斗群”的理念中就包含著英國的智慧。英國在歐盟防務一體化中做出重要貢獻的同時，也使得歐盟的共同外交與安全政策淪為了英國追求本國利益的工具。

但是，理想與現實之間存在一定的差距。美國戰略重心轉移，西方與俄羅斯之間的沖突加劇以及美國特朗普總統的上臺，均使英歐防務安全合作更為復雜，跨大西洋關系對英歐防務安全關系則產生了微妙而深遠的影響。面對一系列重大防務安全事件，包括利比亞與敘利亞戰爭、烏克蘭危機、難民危機和反恐合作等，英國雖渴望發揮作用卻力不從心，在歐洲防務安全領域的領導地位弱化，對其參與創建的共同安全與防務政策有意忽略和冷落，再加上防務安全一體化的進程關乎主權讓渡，英國對此疑慮重重，因而多次否決相關提議，阻止進一步深化，導致英國與歐盟的隔閡進一步加深，分歧不斷增多，最終實現了此次“脫歐”協議的最終達成。

英國與歐洲國家經常合作研制武器，圖為英國，德國、意大利和西班牙聯合研制的“臺風”戰斗機

“脫歐”將推動歐洲防務關系新變革

英國“脫歐”后，諸多政策領域均遭受嚴重影響，英國與歐盟在防務領域的合作也不例外。長期以來，歐盟成員國擁有不同的地緣政治考量，對安全威脅的認知有差異，導致內部合作效率低下，分歧不斷增多。更為重要的是，歐盟防務安全力量嚴重不足，難以形成軍事威懾力，防務安全合作存在一定缺陷和局限性，而英國在歐洲擁有較強的防務安全優勢，這使英國在歐洲安全問題上扮演不可替代的角色。

但是，英國在“脫歐”后，將失去成員國身份，從歐盟防務的中堅地位滑落至邊緣，很可能失去對歐盟安全和防務政策的影響力，英歐防務安全合作機制會受到削弱。歐盟首席談判代表米歇爾·巴尼耶明確表示，脫歐后的英國不享有對歐盟政策的投票權。英國上議院歐盟對外事務小組委員會的報告也稱，“退歐后，英國或許能夠繼續參與其中，但它將不會像目前這樣參與到發展、規劃和任務領導方面。” 德國總理默克爾更是直接表示，“脫歐”后的英國將成為歐盟的潛在對手。

近年來，歐盟啟動了歐洲防務基金項目，該項目資金雄厚，鼓勵并資助歐盟國家展開軍備研發上的合作，對當前普遍缺乏軍費的歐洲國家具有相當大的吸引力。但英國“脫歐”后，其防務企業將失去歐洲防務基金平等資助并參與其招投標項目等活動的機會，與歐盟在防務領域競爭的一面會日益凸顯。實際上，英歐雙方在最近幾年的談判中，已經圍繞某些防務議題展開了激烈博弈，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伽利略”系統的軍事用途。歐盟將對“脫歐”后的英國限制使用其加密頻道，而英國政府則宣布將新建自己的衛星系統與“伽利略”競爭。而且，進入“后脫歐時代”后，北約在歐洲的作用將受到連帶影響。多年來，英國在大西洋兩岸防務合作中發揮了重要的橋梁作用，對促進美歐之間的凝聚力與團結至關重要，而在英國“脫歐”后，北約將因這一凝聚力的缺失而影響力下降。

此外，英國“脫歐”還將會促進歐盟共同外交與安全政策實施進程的加快。打造歐盟共同防務體系，是許多不甘“仰北約鼻息”歐洲人的一大夢想。但是由于該政策涉及的是各國政府都比較敏感的主權這一核心領域，因此在政策和行動方面的協商存在著很大的難度。英國“脫歐”后將進一步削弱歐盟核威懾能力，再加上美國揚言降低對北約歐洲國家的安全承諾，歐盟認為，其成員國家較小，必須抱團取暖，才可以和美俄等大國相抗衡，因此在防務領域展開更緊密的合作。但是，出于借力美國及北約以維持其在歐盟內地位的考量，英國一直是歐盟防務一體化的反對者，多次阻撓歐盟防務體系的建設。例如，2015年法德提出成立歐盟軍隊后，英國首相多次聲稱，英國絕不支持任何形式的歐盟軍隊。此外，作為歐盟兩大核心，法德在武器聯合研制方面一直有著較大的意愿，希望聯合發展歐洲第五代隱形戰斗機，但卻因英國屢屢從中作梗而使該項目始終束之高閣。

隨著兩艘新型航母的列裝，英國在歐洲的話語權將有所增強

此次英國“脫歐”后，不少歐盟人士歡呼欣喜，認為少了英國這塊“絆腳石”，有利于推動歐盟共同防務建設。一些對共同防務政策有所期待的歐盟成員國已表示，沒有英國的掣肘，防務一體化進程有可能獲得新突破。例如《衛報》等媒體就認為，英國“脫歐”或許是成立歐盟軍隊的契機。總體上來看，英國“脫歐”既是歐洲一體化進程的首次逆轉，將極大鼓舞全歐范圍內的疑歐及脫歐勢力，但也將促使支持歐洲剩下的國家在面對現實安全時，全面加強防務一體化進程，展現更大的團結。鑒于防務議題的敏感性和成員國利益的龐雜，歐盟很可能先將真正愿意往前走的部分“志同道合”國家聚集起來，由法德牽頭另組一個防務領域的“核心歐洲”作為“先鋒集團”，其他外圍國家待時機成熟后再跟上來，從而構建一個循序漸進，“小核心大外圍”的新型防務合作體系。

未來英歐防務合作方式或更靈活

由于受到國家利益的牽制以及國際國內多種因素的影響，未來英國與歐盟防務合作發展將面臨很大挑戰。就英國政府而言，“脫歐”更為深遠的意義在于其可以重新審視自身的國際地位，從而做出調整，使得其在維護國家主權和最大程度參與歐盟決策之間尋求平衡。英國“脫歐”后，與歐盟關系將進入過渡期，在此期間雙方各自在對方境內民眾的自由往來仍暫時維持不變，英國依然要遵守大部分歐盟法律。而且，英國在歐盟內已有近半個世紀，盡管雙方在很多問題上存在分歧，但兩者仍擁有諸多共同利益訴求，相互依賴、相互合作的防務安全關系依然牢固，合作的基礎仍是相當廣泛的，特別是在國際軍控、伊朗核協議、北約“集體防御”等議題上，英國與歐盟的立場甚至要比美國更接近。而特朗普政府上臺，宣布要提高對盟友的安全門檻，更是給歐洲國家帶來一系列新的挑戰，使得英國與歐盟之間相互依賴的需求也愈發明顯。

此外，英國在共同防務問題上，還有不少“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的伙伴，值得拉攏和利用，未來的合作模式將更偏向于部分參與。以與法國軍事合作為例，根據已有協議，從2020年起，英法將共用航母，以保證任何時候都有一艘航母在海上執勤。此外，兩國在組建聯合部隊、戰機聯合操作等40多個領域的合作正在持續推進。兩國還將成立一支3500-5000人的“聯合遠征部隊”，用于參加北約、歐盟、聯合國或是雙邊的民事和軍事行動。更有甚者，兩國還將在核武領域展開合作，英國會將僅有的“三叉戟”核導彈運往法國，由法國進行維護和保養，同時兩國還將共同進行模擬核試驗，并統籌戰略核潛艇的巡航任務。因此，未來英國與歐盟的多邊合作可能會將大量多國合作項目將向簡單化的兩國合作轉變，甚至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英國與法德等歐盟“一流成員”進行雙邊軍事合作以及基于北約框架進行多邊軍事合作將可能成為歐洲防務合作的主線。

未來，英國和法國在航母上合作將展開諸多合作。此前曾合作設計新型航母

總之，“脫歐”后的英歐防務安全關系將是延續性與變革性并存，特別是實用主義將會對英國參與歐盟防務安全合作的理念產生顯著影響。一方面，英國面臨日益增多和愈發復雜的安全挑戰，需要與歐盟國家緊密合作以維護自身安全利益；另一方面，英國實力日漸衰退，但又渴望在歐洲乃至全球發揮安全影響力從而維護國家地位，因此未來英國政府很可能延續務實的策略，采取更為靈活的方式，更加注重防務安全合作的成本效率，積極捍衛國家利益，力求發揮自身的安全影響力。“脫歐”并不會給英歐防務安全關系帶來本質上的改變，未來英歐的防務安全合作大方向也不會發生重大改變，一種更為靈活和富有活力的合作方式將是雙方努力追求的結果。

（兵韜志略是由南京大學亞太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凌云志為澎湃防務欄目開設的個人專欄，盤點近期重大防務事件，評點信息背后暗藏的玄機，剝繭抽絲、拂塵見金，兩周一期，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