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獨家 | 上海藥物所所長蔣華良：雙黃連抗疫試驗結果還沒出來

本報記者 高瑜靜 閻俏如 北京報道

雙黃連一夜瘋狂。

“任何藥物，都要通過在病人身上試驗才能判斷是否起效。要用臨床數據說話，臨床上沒效就是沒效，光看體外試驗數據是沒有證據的。目前披露的是雙黃連口服液（在抑制新型冠狀病毒研究）的病毒試驗，試驗結果還沒出來。”2月1日上午9:23，中國科學院上海藥物研究所（以下簡稱“上海藥物所”）所長蔣華良在接受《中國經營報》記者采訪時說道。

此時距媒體披露“上海藥物所、武漢病毒所聯合發現雙黃連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狀病毒”過去不到24小時,全國多地藥店出現市民排隊購買雙黃連口服液的現象，而上海藥物所更被推至輿論的風口浪尖。

只是體外數據

新型冠狀病毒（2019-nCoV）感染的肺炎疫情還在持續中，作為疫情克星的疫苗和有效藥物，時刻牽動著民眾敏感神經。

1月31日晚間，新華視點報道稱，上海藥物所和武漢病毒所聯合研究初步發現，中成藥雙黃連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狀病毒。

“篩選后發現了雙黃連口服液（在抑制新型冠狀病毒的作用）。但當前披露的只是雙黃連口服液初步的病毒試驗，還要在臨床上試驗確定療效，需要申報臨床試驗后才能用的。”蔣華良告訴記者。

據國家藥監局公開的資料，新藥研發到上市，一般要經過臨床前研究、臨床研究、新藥申請、批準上市四個階段。在臨床前研究階段，要做安全性藥理及毒理研究，即證明藥物的有效化合物針對特定目標疾病具有生物活性，同時評估藥物可能的副作用。這個階段主要通過體外試驗（發生于試管內的實驗）、動物試驗發現藥物有效化合物的所有毒性情況。通過臨床前試驗后，藥物才能用于人體臨床試驗。藥物用于人體以研究藥物性質、療效、質量的試驗，往往有三期。完成所有三個階段的臨床試驗，藥物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得到證明后，藥物持有人方可向藥監部門提交新藥申請。新藥申請獲得藥監部門批準后，即可正式上市銷售，供醫生和病人選擇。

記者在國家藥監局藥品審評中心的藥物臨床試驗登記與信息公示平臺檢索發現，未有與“雙黃連口服液”相關的試驗登記。

國家藥監局藥品審評中心一位負責人告訴記者，當前藥品審評中心正在特別審評審批有一定安全有效藥物做2019-nCoV臨床試驗，在審評備選藥物中沒有雙黃連口服液。

值得注意的是，2001年以來，國家藥品不良反應監測中心多次通報了雙黃連注射劑、雙黃連合劑（口服液、顆粒、膠囊、片）引起的嚴重不良反應。

《國家藥品不良反應監測年度報告（2014年）》顯示，在2014年中成藥口服制劑不良反應報告中，雙黃連合劑（口服液、顆粒、膠囊、片）排名第一，不良反應最多。

在《國家藥品不良反應監測年度報告（2013年）》顯示，在2013年中成藥口服制劑不良反應報告中，雙黃連合劑（口服液、顆粒、膠囊、片）排名第二。

同時，國家藥監局公布的雙黃連口服液說明書范本中提到，風寒感冒者不適用，兒童、孕婦、哺乳期婦女、年老體弱者以及糖尿病患者、有高血壓、心臟病、肝病、腎病等慢性病嚴重者，應在醫師指導下服用。

實際上，按照世界衛生組織公開的信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用于預防和治療新型冠狀病毒的藥物。特定的治療方法正在研究中，并將通過臨床試驗進行測試。

已篩選多個藥物

不久前發布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診療方案（第四版）》中推薦了包括雙黃連口服液、藿香正氣膠囊等藥物，那么這些藥物真的能夠有效應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嗎？

公開信息顯示，上海藥物所1月下旬啟動由蔣華良院士、饒子和院士牽頭的抗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藥物研究應急攻關團隊，制定了高效的藥物篩選策略，重點針對已上市藥物以及自建的“高成藥性化合物數據庫”和“藥用植物來源化合物成分數據庫”進行了藥物篩選，發現了30種可能對2019-nCoV有治療作用的藥物、活性天然產物和中藥。30種候選藥物包括蛋白酶抑制劑茚地那韋（Indinavir）、沙奎那韋（Saquinavir）、洛匹那韋（Lopinavir）、卡非佐米（Carfilzomib）、利托那韋（ritonavir）等12種抗艾滋病病毒（HIV）藥物、兩種抗呼吸道合胞病毒藥物、一種抗人巨噬病毒藥物、一種抗精神分裂癥藥物、一種免疫抑制劑。

彼時，業內人士普遍認為，從安全性上得到驗證的已上市藥物中尋找具有抗擊新型冠狀病毒的潛在藥物，是最迅速、快捷的途徑——一旦確定療效，即可通過藥監局綠色通道審批，或通過醫院倫理委員會批準，迅速用于患者的臨床治療。

上述藥品審評中心負責人告訴記者，現在篩選的潛在有效藥物，都是根據體外研究數據篩出來的，體外試驗證明藥物有效不代表體內有效。

提及此前篩選發現的30種可能對2019-nCoV有治療作用的候選藥物，蔣華良表示，“現在我們有些候選藥物已經在準備申報臨床（試驗），要看臨床病人的（試驗）結果。任何藥物，都要通過病人身上才能（判斷）起效。要用臨床數據說話。臨床上沒效就是沒效，光看體外的數據是沒有證據的。先看體外數據、再看動物試驗數據、最后看臨床試驗的效果。包括安全性、療效，都要看、都要做的。”

營銷神話重演？

在業內看來，雙黃連的一夜瘋狂，只不過是上海藥物所與“抗癌神藥”中華靈芝寶（后改名“雙靈固本散”）故事的翻版。

上世紀90年代末和本世紀初，上海藥物所接受上海綠谷集團的技術服務委托，為中華靈芝寶（雙靈固本散）做過體外細胞試驗和動物抗腫瘤活性檢測，但從未為中華靈芝寶做過人體試驗。

彼時，多個媒體稱，1997年7月，中國科學院上海藥物研究所完成“‘中華靈芝寶’對多種培養人癌細胞生長的作用”課題，結論證實該藥物對多種白血病和人體實體癌細胞具有明顯的抑制作用，并呈現較好的量效關系。

2007年4月29日，鑒于“雙靈固本散”申報中藥保健藥品整頓的臨床試驗資料存在不真實問題，該品種廣告宣傳內容超出已批準的功能主治范圍，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注銷了“雙靈固本散”藥品批準文號,并要求企業立即停止生產和銷售“雙靈固本散”,召回已上市產品。 “雙靈固本散”藥品批準文號注銷近4個月后，彼時上海綠谷集團已賺得盆滿缽滿。上海藥物所才聲明稱，眾所周知，實驗性研究與人體內實際情況是兩個概念。體外檢測結果表明中華靈芝寶在低濃度下對被測的腫瘤細胞株是無效的；在高濃度下，雖然對被測腫瘤細胞具有生長抑制作用，但該作用是由包括滲透壓影響等物理因素在內的眾多其他因素參與的綜合性效果，而且此濃度在人體內無法達到，因此不能代表中華靈芝寶在人體內的實際效果。

“綠谷集團在雙靈固本散宣傳材料中對上述檢測結果沒有進行全面報道，更缺乏科學的解釋，這種斷章取義的宣傳對于缺乏抗腫瘤藥物研究基本知識的患者起到了嚴重的誤導作用。藥物所在過去數年中曾多次通過多途徑向綠谷集團嚴正指出上述虛假宣傳的嚴重危害性，指出任何誤導消費者的宣傳都是極不負責任的，并申明保留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不過，這一切并沒有阻礙上海藥物所與綠谷集團的繼續合作。

2019年11月2日，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有條件批準了上海綠谷制藥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綠谷制藥”）治療阿爾茨海默病新藥——九期一（甘露特鈉，代號：GV-971）的上市申請，“用于輕度至中度阿爾茨海默病，改善患者認知功能”。

上海藥物所官方網站介紹，九期一是由中國科學院上海藥物研究所耿美玉研究員領導研究團隊，堅持22年，在中國海洋大學、中國科學院上海藥物研究所與上海綠谷制藥有限公司接續努力研發成功的原創新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