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三聯生活周刊

2月1日，武漢動物園的一則“求助信”引起了公眾的注意。民間力量一旦自發動員起來，迅速完成了資源的匹配。

援救快要斷糧的鵜鶘

家住武漢市漢陽地區的抖音主播劉浩昨晚很郁悶。本來下午回家的時候他還挺高興，覺得自己剛剛做了件好事。2月1日下午三四點的時候，有粉絲詢問他這邊有沒有鯽魚賣。劉浩說，現在武漢都封城了，他沒辦法出去打魚。粉絲解釋跟他說，是離劉浩家不遠的武漢動物園水產品斷供了，導致動物園的動物飼料供給產生了困難，這才想問問他這邊有沒有魚，想買了魚送給動物園。

劉浩的主業就是拍攝短視頻，在抖音上的ID叫“大師兄撒網”，主要拍攝的內容是他在江上撒網打魚，因為撒網的動作瀟灑，在抖音上有79萬粉絲。聽完粉絲的解釋后，劉浩想了想，原來自家冰柜里有不少過年前準備的小鯽魚凍在那里，這就自己開上車，裝了一百多斤的凍鯽魚送到了武漢動物園。

武漢動物園很高興，還專門為相關的微博點了贊。劉浩也很高興，把自己做好事的過程拍了視頻上傳到抖音。沒想到劉浩的父親看到了視頻，打電話跟劉浩說，那些魚是他前兩天用鹽腌過后才凍起來的，動物園里的動物可能吃不了。劉浩聽到后只好苦笑著給動物園打電話說：“魚是放過鹽的，你們看能吃就吃，不能吃就丟了吧。”動物園的工作人員回復說，他們也不知道動物吃不吃，得試試才知道。

要吃這些魚的是動物園里的鵜鶘。鵜鶘是一種大型水鳥，外表最大的特征就是它那副特別長的喙，這讓它很擅長捕魚。兩千多年前，《莊子·外物》中就記載：“魚不畏網，而畏鵜鶘。”經常與武漢動物園合作的武漢本地科普作家花蝕告訴本刊，武漢動物園里有13只白鵜鶘，它們是最麻煩的，“因為它們很挑食，只吃那種小規格的鯽魚。”

2月1日下午1點，武漢動物園在微博上公開求助，稱“因為武漢市進行了嚴格的交通物流等管制，導致市場部分水產品斷供了，園內的水產品即將用盡”，這引起了社會廣泛的關注。花蝕向本刊詳細解釋，目前受影響最大的是“三類水鳥”，分別是，鵜鶘：需食用小規格鯽魚；鶴：需食用活泥鰍或者小規格鯽魚；企鵝：需食用多春魚或小黃魚，可接受凍品，但凍太久會拒食。

這三種水鳥中，企鵝的食材在求助后已經有熱心市民和網友給動物園送去了一批，暫時得到了緩解；鶴喜歡吃鮮活的小泥鰍，也可以吃淡水魚，但它們因為是雜食的，吃谷物也可以頂一陣；只有鵜鶘比較麻煩。花蝕說，他們試過拿黑魚切成塊喂給鵜鶘，但是鵜鶘就是不吃。

“你要知道，鮮活的魚，尤其是像鯽魚這種，我們主要是靠本地出產的，這個和肉不能比”，花蝕告訴本刊，“肉的話，其實外地調配的肉很容易進來，但是這種小魚就得靠附近的漁民，他們把自己撈的或者是養殖的送過來，但湖北現在受交通物流的影響很大。”

劉浩送去的一百多斤“鹽鯽魚”最終沒派上用場。中國漁業協會原生水生物及水域生態專業委員會主任委員周卓誠了解到了這個情況后，主動幫武漢動物園聯系上了阿里旗下的盒馬生鮮超市。但盒馬那邊因為最近武漢封城，導致它的保障是以大眾基礎供應為主，像泥鰍這種之前有的貨物最近就沒有儲備。而多春魚這種有儲備的食材也是散裝的，沒辦法大量提供給動物園。最后協調的方案是，盒馬組織調集了一些資源，在2月2日下午將200斤小泥鰍送到了武漢動物園，后期還將有500斤小鯽魚送達。

社會力量自救

泥鰍送到后，周卓誠和花蝕這些在過程中出了力的熱心人都發了微博慶祝。花蝕和盒馬的工作人員都告訴本刊，動物園之前有固定的供應商，但之前的供應商自己的貨運不進武漢，再加上武漢目前幾乎關閉了所有的農貿生鮮市場，只留下了大型商超供居民生活所需，供應商們自己也買不到貨，所以動物園現在“最需要的是能將貨物運到動物園的供應商”。

劉浩說，他平時是在老家仙桃的小河里撒網打魚，一天打個40斤魚沒問題，但現在因為交通管制，他的商務車也出不了城。周卓誠有湖北漢川那邊的朋友能提供500斤的小刀魚和小鯽魚，但那位朋友也說，目前的問題還是運輸，“要是能有運輸通行證就好了。”

武漢物流協會秘書長石君告訴本刊，自從封城之后，湖北省交通運輸廳只對三類車輛實行高速公路放行政策：一是運送醫療救災物資（免通行費）；二是運送群眾生活物資；三是運送保障城市運行的水、電、氣等相關物資。湖北省防控指揮部交通保障組相關工作人員則在三類規定車輛下進一步向本刊解釋說，他們現在的規定還有兩大原則，一個是車輛必須是貨運車輛，另一個則是活體家禽牲畜不能運輸。因此，武漢動物園里那些需要吃活物的動物們只有靠盒馬這樣能特事特辦的大型企業幫忙。

具體到各地市，武漢市則規定，一旦有車輛要駛出武漢市的范圍，就需要武漢市防控指揮部運輸保障組開具的通行證。自1月23號封城后，武漢物流協會組建了一支400多人的防疫志愿車隊，他們就辦理了不少張通行證。石君說，他們現在接到最多的任務就是到高速路口接收外地貨車運來的物資，“因為他們的車輛進了武漢之后就不好回去了，不僅出城麻煩，回去之后很多地方都要他們自己隔離，所以我們叫他們在高速口的時候就把貨卸下來，我們幫他們轉運到武漢市內，并且在武漢市內做相關的配送工作。”

石君說，他們現在400多人的隊伍還是很緊張的，“因為在武漢的司機不多，大部分司機都是住在外面的，他們沒有辦法回來。”在正常情況下，武漢市周邊的物流貨運都有物流公司負責，僅武漢物流協會下屬的各類會員物流企業就有600家。但石君說，這些物流公司大部分都面臨沒有司機的情況，他們接到過不少到武漢周邊農場拉蔬菜的任務，這些任務本來是有具體物流公司負責運送的。

特殊時刻，政府的行政力量已無法顧及到全部的需求。1月25日，武漢市發布公告，自2020年1月26日0時始，除經許可的保供運輸車、免費交通車、公務用車外，中心城區區域實行機動車禁行管理；市民確有通行需求的，按指揮部第8號通告執行。此前第8號通告稱：為解決市民居家出行不便等問題，武漢全市緊急征集6000臺出租車，分配給中心城區，每個社區3-5臺，由社區居委會統一調度使用。因為車少需求多，這種方案給武漢市很多居民的出行帶來了一定困難。

武漢人張明義之前是一個普通的牛奶商人，只是因為有兩臺車，他在武漢交通管制后主動組建了一支網上志愿車隊，幫忙接送一些有緊急需求的市民。有一位曾乘獲得過志愿者幫助的武漢市民告訴本刊，她當時在1月26號凌晨5點到達了武昌火車站，家里人不方便來接，她先打了一下市長熱線，里面先是回復說要聯系一下公安看看有沒有辦法。但是他們后來再打的時候，里面就回復說暫時沒有辦法，要等一等，讓他們自己也想想辦法。她又給社區打電話，沒有人接；給江岸區的車隊打電話，碰上中心城區戒嚴，漢口的車隊也沒有辦法跨長江趕到武昌來。最后還真是在微信群里看到有志愿者的留言，打通了電話，一位好心的車主開車把他們送回了家。

問起當初的想法，張明義說：“國家有難了，武漢有難了，我自己反正是單身，能出點力就出點力，就是想做點事情。”

（劉浩、張明義為化名）